第145节

  程思琪难以理解,地下室明明比上面更冷,为什么老袁要脱去上衣呢?
  于是她问:“老先生,你不冷吗?”
  老袁面色平静地回答:“一会很热。”
  老袁瞧了程思琪一眼,问张南:“怎么另一个姑娘也下来了?”
  “她也想看看,老师放心,她绝对不会发出任何动静。”
  老袁点点头,随即对程秋娜招招手,说:“过来吧。”
  “干嘛呀?”程秋娜害怕地问,两条腿仿佛僵硬了一般,不敢过去。
  “替你解蛊。”老袁说。
  “怎……怎么解啊?”问老袁时,程秋娜看了眼程思琪,程思琪同样很担心。
  “你只要把手放在这个碗里不乱动就行,其他的交给我。我身体不方便,所以你得辛苦一些。”老袁说。
  “哦……”程秋娜嘴上答应,脚步却迟迟没有挪动。
  “去吧。”程思琪轻轻推了推程秋娜。
  程秋娜没辙,只好一步步走到老袁跟前。老袁仍坐着轮椅,木碗就放在他的膝盖上,由于光线太暗,程秋娜瞧了好久才瞧出来,木碗中原来是血!
  “这是血啊?”程秋娜瞪大眼睛问。
  “对。”老袁朝程秋娜和蔼地一笑,“你忘了么,上次你临走时,小慧抽了你一点血,后来我把我的血跟你的血合到一块,就是现在这碗里的血。要解蛊,需要我俩的血融合才行。”
  程秋娜勉强听懂了,紧皱眉头问:“好吧。那你的意思,我要把两只手全放进碗里去是吧?”
  老袁点点头。
  程秋娜只好双膝跪地,慢慢吞吞地把手放进木碗中,当触碰到碗中的血时,她感觉异常冰凉,差点就要将手缩回去,老袁急忙按住她的手说:“手沾了血,就不能再随便拿出来了,等我让你拿出来你再拿。”
  程思琪劝道:“是啊,娜娜,你听老先生的话,别乱动。”
  随即张南拉着程思琪退到一旁,示意不要再出声。
  等程秋娜的心情稍稍安定下来,老袁便将自己的双手放入碗中。
  四只手呈一前一后,五指张开,按住了碗底。
  见老袁闭上眼睛,程秋娜开始环视四周。她看到张南和程思琪站在靠墙的位置,正注视着她。还有墙角的蜡烛,地下室明明没风,蜡烛却在一闪一闪,她完全想不通这是为什么,只感觉有点渗人,脑中不禁浮现一幕幕恐怖的画面。她甚至感觉被剥了脸皮的君君,就幽幽站在老袁身后,两手搭住老袁肩膀,用模糊的面容,冲她微笑。
  想到这,她头皮发麻,两手不自觉地颤抖,直到老袁说了句:“不要东张西望,跟我一样闭上眼睛,注意力集中!”
  “嗯!”程秋娜做了几下深呼吸,闭上了眼睛。
  两人即维持这种状态,没有再动,也没有交流。
  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。
  不知过了多久,程秋娜忽觉两手有些微热,碗中像有热气冒出来,渐渐的,温度的变化越来越明显,碗中血热气腾腾,还在冒气泡,差不多到了手能承受的最高温度。
  她一直记着老袁的话,所以不敢把手拿出来,此时她睁开眼,看见老袁已是满头大汗,上身全部湿透,口中振振有词,但声音太轻,听不清楚在念什么。她知道老袁正给她做法,只好强忍住热感,尽量保持冷静。
  又过会,她发现自己身上冒出一团团黑气,她吓得几乎快要惊呼出声,且更离奇的是,这些黑气呈现各种各样古怪的形状,时而像枯枝,时而像漩涡,时而像人脸,时而像手爪。
  一瞬间,这些黑气急剧聚拢,竟然变作一个人影,直直站在程秋娜身旁。
  那人影全身浑浊空洞,面部一片阴影,整体姿态像是个披头散发的女子,只露出一双血红色的眼睛!
  程秋娜瞧得目瞪口呆,刚才还全身火热,此刻只感冰凉刺骨。
  老袁睁开眼问:“你是谁?有什么目的?”
  那人影忽然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,而后缓缓移动脚步,来到程秋娜身后。
  程秋娜不敢回头,只望向老袁,老袁则死死盯着那人影。
  那人影骤然抬起两手,说是两手,不妨说是两只尖爪,抓住程秋娜肩膀,“咯咯咯咯”笑个不停。
  程秋娜吓得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,仿佛随便一动,就要引起惊天动地的变化。
  她感觉到人影用力抓住她肩膀,还有一股冷风盘旋在她后颈。她知道那是从人影口中吹出来的冷气,她不禁身体发颤,下巴剧烈哆嗦。
  她注意到老袁面色严峻,两只手依旧放在木碗里。
  人影正发出一阵阵凄厉笑声。
  程秋娜几乎到了崩溃边缘,她猛一回头,霎时发现那人影从头到脚长满了一只只黑手,黑手越变越长,好像触角一样,慢慢伸向她。
  此时老袁全身猛烈颤动,碗中的热气加剧,他两眼死死盯着人影,等待机会。
  突然,一旁的张南大叫一声:“程秋娜,低头!”
  程秋娜立刻把头一低,老袁随即两手端起木碗,将碗中的热血泼向人影,人影被泼得满身是血,热血仿佛熔岩,冒起滚滚浓烟,灼热的气息马上扩散开来。
  紧接着人影松开双手,身形非但变得扭曲,还发出一声声尖啸,尖啸声像是来自地狱,让人感觉很不真实。趁此间隙,程秋娜拼命挣脱,然后逃到张南和程思琪身边,大哭起来。
  继而人影一直不停变化,最终成为一滩烂泥状影子,慢慢消失,但在消失之际,不知从何处,又是一阵“咯咯咯咯咯”的笑声传来,程思琪姐妹听得毛骨悚然。
  一切归于平静。
  程思琪搂着程秋娜,程秋娜依然在哭。
  张南问老袁:“老师,你怎么样?”
  老袁精神疲惫,累得大汗淋漓,气喘吁吁,他颤抖地丢下木碗,此刻遍地都是血迹。缓了缓,老袁说:“对方挺顽劣,但花蛊还是被我解了。”
  虽然这场解蛊仪式惊心动魄,但一听到老袁说花蛊解了,程思琪姐妹顿时心花怒放,如获重生一般,程思琪对老袁道谢,显得非常激动,程秋娜却暂时说不出话。
  张南也是心里一块石头落下,可当他望向程秋娜时,后背骤然升起一股寒意,他两眼瞪大地对程秋娜说:“你抬头,让我好好看看!”
  程秋娜不解张南这话什么意思,带着哭腔问:“你干嘛啊?”
  张南不管程秋娜同不同意,主动伸手托起程秋娜下巴,视线集中到程秋娜的眉心。
  观察片刻,张南后背寒意逐渐加重,他喃喃说道:“怎么会这样……怎么会这样……”
  “什么叫怎么会这样?”程思琪瞧出张南脸色不大对,忙问。
  老袁把灯打开,亮光照到程秋娜满脸泪痕的脸上,令程秋娜一时不大适应。
  “阿南,还有哪不对劲?”老袁推着轮椅过来。
  张南没有回答,只盯着程秋娜,表情呆若木鸡,脑中却是思绪万千。
  从上海到云南发生的每一件事,都像倒带一样快速在他脑海里闪现,一些疑问,也在瞬间得到答案。
  “你一直盯着我干嘛,有病吧你?说啊!”程秋娜相当急躁。
  张南的思绪,一下回到了程秋娜在上海所住的医院。
  那是一切的源头。
  “我懂了。”张南莫名说道。
  “懂什么啊?”程秋娜问。
  老袁也不明白张南说什么,正等张南解释。
  张南指着程秋娜的眉心问:“你的花蛊是被老师解了,但你眉心的黑气没有消失,你知不知道因为什么?”
  一听这话,老袁呆了,赶紧问:“阿南,我的眼睛和你不一样,瞧不见这些东西,但道理我是知道的。若被下蛊者,其眉心必然发黑,但刚才我的的确确是把她的蛊给解了,按理说,她眉心的黑气应该消失了才对。”
  张南回道:“我半点都不怀疑她的花蛊被老师成功解了,我也是亲眼所见。因为现在她眉心的黑气虽然还在,但比先前要更淡,更模糊,这只能说明一点,除了花蛊之外,她还被人下了一道邪咒!”
  “啊?”程思琪惊呼出声。
  “是的,一道很隐蔽的邪咒。因为花蛊更凌厉,造成眉心的黑气很重,所以她眉心处的另一团黑气被我忽略了。怪不得……我先前总是想不明白,为什么对方要给她下蛊,原来对方的真正用意不是下蛊,而是想利用这花蛊,掩盖对方下的另一道邪咒。那个人……他一定知道我天生有一双阴眼,能够看到邪气,发现邪咒,于是他索性再下一道蛊,巧妙地隐瞒了这道邪咒。”
  “你的意思……花蛊只是个幌子,这道邪咒才是那人的真正目的?”老袁问。
  “对,他知道以我的能力来说,随时可以解除这道邪咒,但他又不得不保留这道邪咒,所以他才会再下一道非常难解的花蛊,一来掩盖邪咒,二来把我们的注意焦点引到花蛊上面。”
  “这人怎么那么阴险啊?”程秋娜惊呼。
  “不但阴险,而且十分的精明。”张南也叹道。
  “那么……这道邪咒,究竟有什么作用呢?”程思琪问。
  “看起来毫无作用,但其实作用很大。”张南说。
  “什么叫毫无作用?”老袁问。
  “毫无作用是指表面上,这道邪咒根本没有让她产生任何症状,她的症状都是花蛊带来的,这一点确信无疑。但实际上,这道邪咒却充当了标记的用途。”
  程思琪和老袁都听不明白,一脸茫然。
  张南解释:“老师暂时还不知道上海发生的一些事,你们俩应该知道,孙天贵曾经为了让他选定的目标难以逃脱,选择在给那些女婴喝的神汤里下咒,这样他就能无时无刻地知晓那些女孩的行踪。程秋娜被下的邪咒,就和那些女孩被下的咒差不多,主要用途是为掌握她的行踪,就好像是安插在人身上的一台无形跟踪器。”
  程秋娜相当震惊,而且听着感觉难受,她赶紧问:“那人追踪我干什么,我得罪他了吗?”
  “不是追踪你,而是追踪我们所有人。”张南说。
  “啊?”程秋娜一呆。
  “这就是给你下蛊的另一大妙处。你仔细想想,你一旦中了蛊,我就必须要带你来到云南找老师解蛊,我们一路同行,所以对方标记了你,也等于标记了我。”
  老袁思忖片刻,忽然脸色一变,问道:“阿南,我怎么越听越觉得这事儿不对劲?尽管那人心计如此之深,但他要安排到这种地步,必须对你非常了解,他甚至知道我的存在。因为只有掌握你我之间的关系,他才可以推算出你会来云南找我,你说是不是?”
  “是的。所以我刚才说,他十分的精明。”张南表情显得有些迷茫,“难怪,龙帮的人能一下找到我们,我们的每一步,都好像被人精心算计过一样。之前我一直想不通这一点,现在总算是理解了。”
  “那现在怎么办?”程秋娜着急问。
  “你先过来。”张南说。
  程秋娜来到张南身前,张南两手缓缓触摸程秋娜额头,口中轻声念了段词,大约过了几分钟,张南见程秋娜眉心处的黑气消失,放开手说:“这道邪咒被我解了,你现在一切正常。”
  程思琪姐妹终于松了口气。
  从地下室出来后,其他人正等在大厅,王慧已给王自力包扎好伤口,张南问王自力伤口的处理情况,王慧说道:“他的伤是没什么大碍,不过需要观察,还有就是得挂几天抗生素。”
  “那样的话,大力,你暂时先住在老袁家吧,等你伤完全好了再说。”张南提议。
  “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?她的问题解决了没有?”王自力问。
  张南点点头,把关于程秋娜被下邪咒的事又叙述一遍,然后说:“我也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,我脑子里总有个疑问,本来我以为那道邪咒可以解释一切,但仔细想了想,还是说不通。”
  “哪件事说不通?”王自力疑惑。
  “那双眼睛。”
  “啊?”王自力一愣,“你就不能把话说清楚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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